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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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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時

梁執今忍著渾身灼痛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裏。陰暗潮濕的角落,正好可以看見從窗外透入地牢的光線。

那束光是暖橙色的,溫暖明媚,縱然隔著一定距離他也能感受到它的溫暖。

這縷光亮讓他回想到了兒時。

自他記事起,他便待在陰暗潮濕的地牢裏。

一個幼童意識初開,懵懂無知的時候,身邊卻常常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囚犯。那時他以為他同他們一般也是這裏的囚犯。

只不過他與他們不同,他不用受刑罰的逼問。只需要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活下去。

牢獄囚禁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,在他記事起便被遺棄在哪裏。虎口爭食,羸弱瘦小的他從來沒有吃飽過。

還記得有一次,有一個人死在地牢裏。那些人逼迫他吃死人肉。刺鼻難聞腐肉血淋淋的,血腥味充斥著鼻腔。

他死咬著牙關,那些人便將他的腦袋壓在腐肉上面。直到口中流出的血已經不知是他的還是死人的。

經過這一遭後,這些人反而不愛以折磨他為樂了。自此也算過了一段平靜安寧的日子。

那段時日,他最愛的便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裏。看著從窗外透入的光亮,暖洋洋的,似乎是他唯一的希冀。

他盼望著總有一日能夠出去,不用再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裏,見識真正的陽光。

能夠不像如今這般,像一只陰溝裏的蟑螂,只能在潮濕黑暗中窺探。

直到,有一個人來了。

所到之處,處處俯首行禮,跟在那人身邊的隨從喚他一聲少爺。他不懂少爺是什麽意思,更不知道那人是誰。

他只知道他能出去了,以為自己終於能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,卻未曾想到致暗的歲月由此展開。

隨從說那人是永昌侯,是同當今陛下一起建立偉業的功臣,而且還是他父親。他也不算第一次聽到父親這個稱呼。

在地牢裏常常能聽到別人議論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野種。遺棄在哪裏不好居然遺棄到地牢,想來是厭惡這個孩子至極才會如此。

如今他聽到父親這個稱呼,他以為他便有了所謂的家。不會再被人遺棄在陰冷潮濕的黑暗之中。

以前為何會被遺棄,他想他不該追究去破壞來之不易的安寧。

不過他與他生得並不相似。永昌侯生得一副嚴肅方正的長相,而他的更多的是女子的精致昳麗。

隨從只道他生得像她母親,還說她母親是永昌侯的摯愛。

摯愛,當時年幼的他並不太懂,只當是個替代詞罷了。想到能夠見到自己的母親便什麽都無所謂了。

當他到侯府時,卻見到另外一副父慈子孝,闔家幸福美好的場景。

原來他母親早就因生他難產而死,他的父親怨恨他這個兒子奪走了他的妻子,一怒之下直接丟棄了他。

可他卻不信,聽說他父親在他母親才離世一月便又娶了續弦。他覺得荒謬,即是摯愛,心裏又豈會容下他人。

更何況,永昌侯不讓他喚他父親,只能喚作大人。

他也不願喚他父親,如此自然兩全其美。

於是永昌侯府多了一個跟在侯爺身邊的小跟班,原來永昌侯根本沒有打算公開他的身。份。小跟班不愛講話,性子孤僻,常常被府裏的孩子欺負。

他也不怨,本以為便就這樣度過一輩子。

直到永昌侯便開始沒日沒夜的訓練他。凡事都要做到極致,禮藝書術,任何一項都不允許有任何偏差。

別人這個年紀都是依偎在父母懷中撒嬌的年紀,他卻開始同野獸搏鬥。

永昌侯最愛的便是將他和一匹餓了幾天的狼關在一起。一開始他常常被咬的渾身血肉模糊,永昌侯便當著他的面一箭射死馬匹狼。

沒等他好透,又開始,日覆一日,他身手變得非同一般。群狼都不是他的對手。

也是因為如此,他嘗試逃離這個地方。可因此他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,直接被暗衛打折了右臂。

好在他逃離出來了,開始了漫長的流浪。

走了很久很久,他也不知道在哪裏,衣衫襤褸破舊,蓬頭垢面。

那時正值冬日,寒風簌簌,肆無忌憚地剮蹭著他的身體,凍得他瑟瑟發抖蜷縮成一團,更是餓得頭暈眼花。

他只能一個人縮瑟在街頭角落裏,默默地瞧著一旁小乞丐們乞討的模樣。

他學著他們的樣子匍匐在地面上,枯燥的頭發蓬蓬地遮蓋著他大片面容,不見悲喜。打折的手臂耷拉下來,已經畸形的骨頭突起。

轉眸間,瞧見有一個長得同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娃。身上披著狐裘做的披風,將整個人都是包裹起來,像個小棉團球子,可愛極了。

身邊跟著幾個保護的隨從還有丫鬟,拿著錢袋子給延邊的所有乞丐挨個分發碎銀子。

他乖巧地舉著手,等著那個女娃娃走過來。

不巧的是,由於他是最後一個,錢袋子到他的時候已經分空了。女娃娃一臉惋惜地望了他一眼,眼神中寫滿了虧欠。

她身旁的丫鬟催促著她回去,似乎對這裏的乞丐十分嫌棄。

催促之間不小心弄掉了女娃娃袖口處收著的油紙袋。一顆顆他從未見過的晶瑩剔透的東西滾落出來。

女娃娃蹲了下來,撿了一顆用袖口一擦,遞給他,呲牙一笑,門牙出光溜溜的,透著傻兮兮的可愛,同他說,“吃嘛?糖冬瓜,可甜了!”

他當時楞住了,一時間舉足無措。女孩以為他是嫌棄掉在地上臟了,像是證明什麽一幫塞進自己嘴巴裏,邊品味著邊含糊不清道:“不臟,可甜了,你嘗嘗!”

說著又將手中的另一顆糖冬瓜遞給了他,他想申手去接,可打折的手臂發出刺痛,讓他動彈不得。沒得到回應的女孩也不惱,不容他拒絕一般塞進他嘴巴裏,依舊笑道:“沒騙你吧,可甜了。”

甜蜜的滋味在口中鋪開,轉瞬間,天空中洋洋灑灑下起來雪花。女孩絲毫不嫌棄,興致勃勃地拉著他,“聽說初雪之際,許願是最有效的!”

跟在女娃娃身邊的侍衛和丫鬟見此舉動,驚得連忙將她拉開,帶著她離開了。即使隔著一段距離,他依稀還能聽見女孩抱怨的聲音。

初雪,許願?他笑了笑,終歸是不信的。

口中的糖冬瓜還沒有融化透徹,他對於食物這東西向來只當做飽腹的東西,味道如何他從不在意。

可這一次,他仿佛感覺自己嘗到了世界上最甜蜜的東西,在他心裏久久不能釋懷。

他以為他們的緣分至此,卻沒有想到那個小女娃心細如絲發現了他手臂的異樣。還派人將他領了回去。

自此,他跟在了她身邊,在她悉心治療下,他恢覆得很快。女孩性格聒噪,跟個麻雀一般喜歡嘰嘰喳喳個不停,總愛領著他到處玩耍。

他安靜的跟在她身邊,被她戲稱成小啞巴。他也不惱,他就愛看她自由自在,天真爛漫的模樣。

那是他一輩子也體會不到,感受不到的心情。

能看到也是好的。

好日子沒過多久,臨近除夕的時候,永昌侯身邊的暗衛找上門來。以她的性命作為要挾逼迫他回去。

於是在除夕夜,他哄騙女孩出去買爆竹,偽造成自焚而亡的景象。這樣也可斷了她的念想,讓他也了無負擔的離去。

後來的後來,便是他歷經磨爛被永昌侯用來頂替流落在民間的六皇子進入盛京。於一個囚籠進入另一個囚籠。

好在他重新遇見了她。

“梁執今?你還好嗎?”熟悉的女聲打破了他的回憶。擡頭間,正是從前日思夜想的少女。

沒了孩時的稚氣,卻還是同少時一般心地善良。

肺腑劇烈的灼痛讓他劇烈的咳嗽起來,手中赫然血淋淋一片。

沈念慈連忙蹲下替他擦拭,“梁執今,你為何如此?一個人要做壞人便做得透徹一點。這樣子,也不必活得如此辛苦,讓人覺得你像是披著一層厚厚的皮活著。”

此刻的她,難得語氣沒有尖酸刻薄和嘲諷,更多的是不理解和些許懷疑。

梁執今垂眸望著她替自己擦拭的血漬的模樣,記憶一下子回到了街頭初遇的模樣。他從懷中掏出還未吃完的糖冬瓜,無力地撕扯開遞給她,勉強咧嘴笑道:“糖冬瓜,很甜的,不信你嘗嘗。”

瞧見湊在眼前的糖冬瓜,沈念慈心口一滯,總覺得似曾相見。

她內心抗拒這這股熟悉的感覺,擡手揮來他遞來的糖冬瓜,沒好氣道:“我當然知道很甜,你先關心關心你自己的毒吧。晴兒說你若是今天熬不過去,便真的就一命嗚呼了。”

梁執今瞧著她繪聲繪色的模樣,笑容更甚,甚至跟她打趣起來,“我若是死了,不是正和你的心意嗎?”

沈念慈白了他一眼,“當然正和我的心意,只是你同此事牽扯甚多。日後還得靠你這個突破口去追查與此事相關之人。想來整個盛京你的勢力大得嚇人,要不然江添怎麽會投告無門。如今想來,鄭大人是不是也是你的人!”

聽著她在那裏猜測,他只是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。身體帶來得痛楚由於她的聊天讓他分神了許多。

她還是同小時候一般,總愛嘰嘰喳喳講個不停。

忽地,沈念慈突然盯著梁執今,眼神堅定道:“梁執今,你別怕,給我聽著,你一定可以熬過去的!若你熬過去了,整個陽江縣就有救了!”

他心中一暖,突然回想到她少時救他回去的時候。給他醫治的時候,由於骨折的骨頭長歪了,得敲斷重新愈合。

那時的她也是同現在一般這個模樣,明明是自己內心慌個不行,還在那裏勸自己不要緊張。

梁執今即使虛弱著語調,還是應和著她,“好,我一定可以熬過去的。”

卻在話音落下的瞬間,他忽然閉眼倒地不醒。沈念慈急忙上前去搖他的身體,想將他喚醒,卻無濟於事。

他始終閉著眼睛,額頭滾燙,嘴角甚至開始溢出絲絲血漬出來。

沈念慈慌了神,連忙大聲呼喊著晴兒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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